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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伊安-麦金托什（Iain Macintosh）
“医生，是这样的。我玩《足球经理》游戏有20年了。从游戏第一代发行开始，当年封面还是一个表情狰狞的教练，我那时就花了无数个小时来摆弄游戏里的虚拟球队：设置战术、考察妖人以及引进新援。” 图片来源：Mike Kemp/Rubberball/Corbis
本文节选自伊安-麦金托什的文章，原文发表在《暴雪杂志》（第六期，2012年9月刊）。《暴雪杂志》是一本足球季刊杂志，你可以在杂志官网www.theblizzard.co.uk上面购买你需要的纸质版或电子版杂志。另外，伊安-麦金托什还是网络杂志《定位球》的编辑。
我时常会担心《足球经理》（Football Manager，简称FM）游戏对我生活的影响。我有过女朋友，但我对她们的爱远不及我对绍森联队（Southend United）来得热烈，这支球队为我赢得了欧洲联盟杯冠军（《冠军足球经理》97-98，简称：CM97-98）；我还有很多好基友，但我跟他们见面的次数远远不及我跟手下的诺丁汉森林队预备队（CM01-02）。为什么我从来没做到凌晨三点还熬夜写书，但却无数次在那么晚还带领威灵队（Welling）杀出英格兰南部联赛（FM07）？
我觉得是时候去找人给我个答案了，他就是西蒙-摩尔医生。摩尔医生是伦敦都市大学的心理学主讲师，也是研究游戏对人类行为影响的专家。要说谁能告诉我是不是得了很严重很可怕的病，那一定就是他了。
我：你好，医生。谢谢您那么快就和我见面。
医生：不用客气，伊安。
我：您看...这个，我是不是躺下比较合适啊？
医生：可以，只要你感觉舒服。
我：你懂的，我觉得是要这样。（躺下）还真是，感觉不错。
医生：那么，你的问题是什么呢？
我：医生，是这样的。我玩《足球经理》游戏有20年了。从游戏第一代发行开始，当年封面还是一个表情狰狞的教练，我那时就花了无数个小时来摆弄游戏里的虚拟球队：设置战术、考察妖人以及引进新援。想想自己在人生里原本可以达到的成绩、原本可以学会的语言、原本可以去参观的地方，我真是心都碎了。未来某个时候，我会躺在临终的床上，周围全是我的家人，然后我慢慢进入另外一个世界。可是我脑海里能回想起来的只有，我一定是没日没夜、不间断地玩了6个月的电脑游戏。不过，您知道最糟糕的是什么吗？
医生：请继续...
我：我其实是个足球记者，记者证什么的我都有。只要是合理情况，依据我的旅行经费，我可以到全英国任何一个地方去看足球赛，而且人家还会付我钱。我在业余时间所做的一切，其实是我日常工作的一种延伸。我是不是个怪人？
医生：额......
我：天呐，这可不是个好开头。
医生：你不会总是在玩同一款，对吧？就是封面上有个面目狰狞的教练那款。
我：天了噜，不是。我当然没有那么做，每次出新游戏我都会买。我可没有把自己困在1992年。 医生：但是，你很喜欢这种概念，你喜欢微观管理（micro-management）吧？
我：喜欢，我真心喜欢。我喜欢接受球队，然后评估他们的阵容。我喜欢组建教练团队、准备执教日程、让老将指导小将、训练定位球、安排球探考察球员，还有其他等等一切。我绝对不会只顾着一线队，我还会执掌预备队和青年队，我要确保整个俱乐部都在稳步发展。这是最奇怪的地方，在生活中其他方面我都不是一丝不苟的人。我的税单放得到处都是，我的日志直接用圆珠笔写在手臂上，我经常会弄丢记事本。可是，一旦我打开了《足球经理》，我立马就变成了全世界最事无巨细的人。我会准备好、安排好所有事，未来的蓝图也已经规划好。
医生：你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我：说实话吗？
医生：说实话。
我：我感觉自己就是上帝？
医生：真的假的？
我：我感觉自己就是上帝，跨坐在山峦之上；俯瞰芸芸众生，形如奔波之蝼蚁，渴望臣服于我，喜怒为我所左右。这是不是很奇葩？这很奇葩，对吧？
医生：额......
我：我不喜欢您把那个“额”字拖长的感觉。
医生：不好意思。虽然你在真实生活里面不会那么做，但也不算奇怪。就算是控制狂也不会控制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比如，你想想职场的情况。有的人在工作中并非控制狂，因为他们无法在工作上对别人颐指气使；但他们可能在家里就成了控制狂，比如房间整不整洁、遥控器应该放在什么地方。不过，你要是换个环境，你就能调整自己的行为。你一定感觉自己在《足球经理》的环境里拥有更多的控制。
我：可我是个足球记者啊，我干这行也有6个年头了。您可能觉得我没必要让自己沉浸在这个虚拟的足球世界当中，因为我已经处在真实的足球世界了。
医生：对，但那只是片面的。你并不处在真实的足球世界中，你只是个旁观者，在局外看着里边。你的影响力有限。
我：对了，你已经看过我的通讯录了。好吧，虽然叫通讯录，但其实就是个小本子而已。
医生：你无法控制真实足球世界的日常进程，也无法控制真实球队的表现，但在游戏里你就可以做到。
我：您觉得这可以解释我最近几年玩游戏的需求越发强烈吗？
医生：可能吧...可能那就是你的行为带来的作用。或许你感觉自己缺乏影响力，这个游戏能够大量地满足你。
我：好吧。那我永远想再买一套新版游戏、永远想再踢一场比赛，又怎么解释？我有时会在凌晨1点坐在自家楼下的沙发上，客厅里唯一的光线来自于笔记本电脑，我熬到深夜只是为了角逐一项虚拟的冠军奖杯，这一切又是为什么？
医生：嗯，很多游戏玩家以及上瘾的人都有这种症状。想想那些痴迷赛马的马迷们，他们永远都想再看一场比赛；想想那些赌鬼们，在老-虎机面前完全走不动路了。
我：天啊，有这么糟糕？这和其他的上瘾情况有紧密联系吗？
医生：对。有人对基本准则和线性关系非常上瘾。输入“A”然后“B”就发生了，喝点酒然后就有好的感觉。他们喜欢那种简单。另外还有很多人喜欢复杂的关系。这种游戏中存在着很多可能性和排列组合。你可能玩100遍《足球经理》然后每次都能获得不同的结果。很明显，你对之前提到的“神一样的感觉”非常上瘾，你的上瘾是基于一种法则，叫做“如果这么做，结果会如何？”。
我：所以不光是我自己觉得自己是神，您也觉得我是个锱铢必较、怒气旺盛的神咯？
医生：嗯，也不完全是这样。你想要你的球队拿出好的表现，那是你的目标。
我：可是，如果我不断地裁掉球员、向他们罚款、以及将他们列上转会名单，那我还不是个锱铢必较的神吗？
医生：没错。你的性格会不知不觉地在游戏过程中显露出来。你在转会市场上容易冲动买人吗？
我：不会。我在现实生活中倒是会冲动消费，尤其是买带奶酪的食物。但在《足球经理》里面，我可不会冲动。我永远都会确保我签下的球员是经过严格考察和深思熟虑才引进的。
医生：你看，你非常在意你在游戏中的表现，这是你的动机所在。谈一个人的人格就没法不谈动机。你希望在游戏里表现出色，这跟你乐在其中是密不可分的。你不希望因为乱花钱买人破坏自己的乐趣。如果你赢不了比赛和冠军，你就不会玩得这么开心了。
我：我在现实生活中粗心大意、冲动行事，但我在《足球经理》里面又是无微不至地管理和计划。那跟这个也有一点点联系吧？
医生：嗯，这只是表明你的性格不稳定，对吧？
我：真的？
医生：是的。别担心，听上去特别糟糕，但其实是一件好事。
我：是吗？
医生：不稳定是件好事，我不是指那种不计后果的不稳定状态。你不会想用斧头谋杀别人，然后第二天装做若无其事。
我：我不会拿斧头去杀人的。
医生：我没说你会。
我：我只是想说清楚。
医生：当然，明白。我的意思是你的性格很灵活。这关系到生存的大命题。如果你的性格特质一直保持不变，那你就无法适应变化的环境。如果我把你一整天的表现都记录下来，我能证明你在不同的情境下，面对不同的人会说不同的话，你的表现也各有不同，或多或少还挺自信。你只是在让你的性格适应游戏里的生存环境。在现实生活里，你能表现自如，因为过程并不会特别出人意料。你有点邋遢，但这个世界又不会因此而消亡；你有点冲动，但我想还不至于让你的生活出现裂痕，对不对？不过，你知道，如果你在《足球经理》里边不做计划，你赢球的几率就会减小，而赢球又是你快乐的源泉，反过来还推动着你、让你上瘾。
我：哦。
医生：这是一种强化过程，积极的强化。你的工作只能让你付清账单，而《足球经理》给你带来了无尽的快乐。因此，你的独特行为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这对我以后的东家貌似不太好，是吧？
医生：这个很正常。你喜欢的事情更加容易激发你行动，而不是你必须尽的义务。
我：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点可悲啊？操纵一支虚拟的球队要比...怎么说呢？一大包可卡因还要让我来得爽。
医生：完全不觉得。这就是动机的运作机制。就像钱可以激励某些人，但有的人又不为所动。每个个体都有所不同。《足球经理》正好吸引了你，而不是一大包可卡因。我想说，总的来看不失为一件好事啊。
我：好吧，那我偶尔会幻想和自己的球员们对话呢？是不是一件坏事？
医生：不是，因为那是整个经历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正是沉浸在那个世界里才吸引你，才让你着迷。我还听过有人在空房间里演讲，有人跟门把手握手、装作是跟皇室成员握手一样。你只是把这种情景继续下去了，你需要这么做才能让这个梦继续下去。只要你没伤害到任何人，就没问题。
我：那我在脑海里开新闻发布会呢？
医生：那也没问题。其实对你而言再正常不过了，因为你非常了解那种环境，所以你可以轻松地想象出来。
我：嗯，您的话都挺让我振奋的。那您有没有遇到过不正常的家伙？那些沉迷过度的家伙？
医生：嗯，有啊。你会看到有的人健康每况愈下，人际关系也支离破碎，他们已经无法自拔、无法重新回到工作中去了。不过那都是些极端的例子。总有一些人会被自己的瘾折磨的，不过那跟刺激反应也没什么不同。
我：《足球经理》上瘾和酒瘾之间有那么多共同点，这难道不让人担心吗？
医生：成瘾就是成瘾。
我：所以说，我对《足球经理》的痴迷其实是切切实实的上瘾20年？ 医生：没错。
我：哇...我觉得这比埃里克-克莱普顿（Eric Clapton，英国著名歌手）吸食可卡因的时间还长。
医生：不过对《足球经理》上瘾可没那么大的健康风险。
我：有人应该把这话告诉克莱普顿。
医生：那他的音乐可能就不堪入耳了。
我（唱起克莱普顿的歌《Layla》）：蕾拉，我真心为你痴狂，蕾拉。友谊赛让我分心，蕾拉。我求求你亲爱的，让我继续我执教吧！！！
[两人陷入沉默]
医生：再也别那么唱了！
我：不好意思。
医生（耸耸肩）：不管怎么说，类似的能让你享受其中的东西会让你体内分泌内啡肽（内分泌荷尔蒙，有镇痛作用）。这样会让你增加你舒服的感觉，一切都跟你的认知有关，只要是你认为有积极促进作用的东西都会有这种效果。你潜意识里非常享受《足球经理》游戏，享受胜利的感觉，还享受自己创造出来的平行世界。这个，更确切的说，就是让你上瘾的“药”。
我：天呐！那要恢复正常的第一步是不是先要承认我自己有毛病？
医生：这是毛病吗？或者只是你的爱好而已？有没有对你的生活带来任何消息影响呢？
我：这个吗，有时候我老婆在看詹妮弗-安妮斯顿主演的电影，而我就在沙发上坐她旁边玩笔记本电脑，她会非常生气。
医生：好吧，那你是有麻烦了。
我：是吗？
医生：对啊，詹妮弗-安妮斯顿几乎就是个“烂片女王”。
我：所以不是我的问题咯，对吧？
医生：不是。
我：她每部电影都一个德性。她会出演一个单身白富美，然而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她总是无法找到心仪的另一半。同时她还有个白富美闺蜜，只是没有她那么耀眼罢了，然后这个朋友主要是来开几个刻薄的笑话。然后白富美遇到了一个完全不适合她的男人，他们在一起吵架，越吵越激烈，直到某件事情让他们开始彼此吸引，接着他们亲嘴；不过某个原则性的问题会突然出现、甚至危及到他们的关系，随后他们完美解决，然后就永远在一起了。
医生：我其实还有要紧的工作要做，你明白吧。
我：不好意思。
医生：那么，《足球经理》没有给你带来任何麻烦吗？你会一直打游戏，然后到了某个时间点，你就不打了？
我：对。不过，有时候那个时间点是凌晨1点，而我早上6点就该起床了。
医生：嗯，你知道自己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理解的是，你早上6点不会起不来，你也不会在第二天错过该做的工作。
我：不会，但我感觉有点累。
医生：嗯，其实还好。关键是你还在做自己需要做的工作。其实你的大脑可能在想：“我昨晚玩《足球经理》玩得挺爽的，现在该工作了。”
我：我的大脑经常叫我先泡杯茶、做个培根三明治。不过确实，我懂你的意思。
医生：那也还好，不过你要是把培根的肥肉去掉就更好了。
我：好主意。所以我要是没麻烦，这就不算是毛病咯？
医生：基本上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否认自己的这种情况，那反而就是问题了。如果你不跟别人见面、没好好吃饭、没做任何工作，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情况不是这样，对不对？
我：对呀！这真是个好消息。我感觉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医生：我很高兴能帮到你忙。你也明白，游戏经常被人们妖魔化，尤其是那些暴力游戏，但这并不公平。我们都清楚游戏是怎么样的，游戏玩家心里也有数。你做的事情是为了在游戏里边更进一步。
我：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有的人去玩格斗游戏、有的人去玩足球游戏？为什么有些人想要宰掉一条龙，而有些人只想赢下一座虚拟的奖杯？
医生：所有游戏都是为了好玩。我们可不会在12岁之后就再也不爱玩了。玩是心理学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玩可以让人预先演练，给人愉悦的感觉，还让人去做大不平常的事情。电子游戏则是故事的延伸。
我：但吸引人玩不同类型的游戏的原因是什么？有的人会去屠龙寻乐，有的人则会沉迷于含有大量足球数据的游戏里，而后者其实是一种人力资源方面的练习。还是说我们其实都愿意去屠龙？
医生：你愿意吗？
我：嗯，愿意啊。
医生：我可不愿意，我更愿意执教一支足球队，那样更安全。
我：要是去执教米尔沃尔队，你就没心思去了。我想表达的是，有没有特定性格的人会沉溺于《足球经理》这种游戏呢？ （译注：米尔沃尔是一支位于伦敦的英冠球队，和西汉姆联队是死敌，本文原作者正是西汉姆联队死忠）
医生：没有，我不那么看。我在这方面做过一些研究。人的性格特质并不会与特定的游戏挂钩。不过，人的性格倒是与人玩游戏的方式有些关联。他们会使用近战搏斗的武器还是远程进攻的咒语？他们是粗鲁莽撞还是小心翼翼的赛车手？这些特质都与人的性格有关。这种关系的展现完全是随机的：有的人小心谨慎，到了游戏里就变得鲁莽放肆；有的人粗心大意，就跟你一样，却会在游戏里步步为营。这很可能是因为你试图要达成你在现实生活中无法企及的理想。
我：哇，好深奥的道理。
医生：这就是我的工作职责所在。
我：那么简单概括下就是：我之所以玩《足球经理》游戏是因为我喜欢这个游戏，而且我潜意识里也很喜欢。我在游戏里小心谨慎是因为我潜意识里认为这是在游戏中取得成功的最佳方式，因此这也是我越发热爱这款游戏的原因。我在脑子里开新闻发布会则是因为可以增加无穷的趣味。这不是什么毛病，因为这本身就没什么问题。我的生活依然完整无缺。
医生：非常正确。
我：嗯，非常棒。现在，您能再帮我个忙吗？给我老婆打个电话，然后把您刚刚跟我说的话再给她复述一遍？
医生：滚！ (责任编辑：admin) |
